三首时间的诗

纪念初读《卡拉马佐夫兄弟》五周年

我要什么

我求什么

时间过去

亲人老去

空气中有陈木气味

字迹染上黄晕

翻开了一半的

厚厚小说

另一半图了画

书签散落一地

俯拾着

从桌底滚落

乒乓球化石

漫画标本

曾经是指未忆

是在地下小屋

散装的纪念

厚厚小说

垫在枕下、脚际

油墨从纸页间

悄悄淌过

思念的沙漠

干涸的水镜

轮回的历史

手指做出翻页模样

其间有火灼烧

不是枯井

不是河图

是睡眠

是有梦的死亡

几乎有脉搏的

挣揣的妥协

时间过去了

长长的河流啊

水和泥能否相融

石做的心想念

歌咏

蝶翼

万花筒

小说没有题名

誊抄工人明白

历史透明

深浊的是灵智

你怎样从

泥淖中啜饮

好像真如

有墨淌开

有笔起落

走开吧，起身吧

床际有繁星

你我心灵

没有寿限

只有渴恋

仿木心长句诗习作

今早出门时遇见一支羽毛

广场空旷落叶归壤脚步无声

也见黑鸦环落树梢铁丝网等

门庭若市的门是心门

何时罗雀排起长队

弯腰起拾这时世界轻巧颠倒

楼宇宫殿擞擞摇曳不已了

微风轻拂红墙黛瓦还有那片羽毛

洋流之上峡谷其间冻土之际

因缘受业福愆轮回正是此声

羽沿平整光洁有纹路似大理石

盈盈寸许羽管中空芦苇落单

鲜柔幼毛睡眼惺忪如霞如晼

悲喜如何可能握住而我握攥

烟云中风雨如晦者遥遥相望

距离有时有空更多怕是心距

角力士更相与谋同船枕卧

忽而倾覆接见如椽巨笔落款袅袅

此笺启页便难合拢竹片泛黄着

和煦春风又吹绿江畔田垄那棵树

一尾野鸦独立梢尖黑羽鲜亮

岂曰无衣无裳墨砚台前羽管饱蘸

提笔忘言古有今稀因为失语之症

国度自以另类语言划隔疆界

鸟兽齐鸣之日天帷款降何以成言

巴别荒芜无妨人心之申椒菌桂兮

摭拾者羊皮零落鞍辔斑斓

时空迁徙着人群兽群鸟群或聚或散

初见即成永诀当然含诸受想行识

无名河川涸底也现累累化石啊

布衣化云衫

罗裙翻锦峦

吹烛复见那只歌雀立上枝桠

急启屏风只存危楼林林松柏俱杳

大漠长河孤烟落日一并惊飞远逝

这样时候还未到而手中已有信物

此番背誓无需假意吻其面颊

曾记进殿日鸟兽也衔嫩枝铺砌于地

翎毛曳落驴背襟前书中不会记载

唉普天之下莫非泥埃惟有火光暝暝

持火的手一会便同柴木粘连难分

陶土温凉只有烧窑匠们谂记

石椁入水渐溺旁边是一地碎瓷

你见过那支羽毛没有？

历史的尾翼光秃已有很久

今早出门时捡起一幢迷影

时间和面包

别忙，时候还早

天刚刚亮，蚊虫起身

和昨天一样热三片面包

橱柜有陈木气味

像五十年前同一双手

从未来的清晨摘走麦芽

金黄阳光是见证

这双手

从时间拿出食粮，带着藤蔓

前年夏天种下荆棘

绕身一圈，落进水泥地

所有家具都生出花和刺

小心，再小心啊

避开刺，攀下花

捧在掌心，融化成泪

谁的泪？

但是时候还早

清晨时分可温面包三片

习惯和熟睡一样易下咽

昨晚月光浸透砖瓦

照亮银白的失眠

你也遇过那种梦

只有你，和端坐着的空椅

早于颜色、情绪、欲望诞生

有一位古代的国王

年轻的额头皱纹密布

这把木椅曾属于他

黝黑大地献上面包

亘古明月为他戴上玉饰

重叠的河趟过脚际

（木椅空着，意思是要有人坐）

他的名字一定有大理石质地

回忆是玛瑙，思念像珍珠

他的宫殿枯藤缠绕

待到早晨，刺就结出花来

一晚凝结的泪珠已很够

长夜翻过，时候还会早吗？

何时空椅上已坐了人

前年夏天还是五十年前

同一块面包贮藏同一缕阳光

掰开三片时间，在他身前

一忽儿荆棘爬遍

手脚粘连，血是花颜色

皱纹舒展着年龄

耳畔有水流声音

就这样让夜降临

醒来，还是清晨

谁的清晨？天刚刚亮

时候早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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